【灰走灰】清瀨灰二和藏原走其實並沒有在交往 45【強風吹拂】
清瀨灰二與藏原走其實並沒有在交往 45 (下篇.24)
62、
阿走的復健師去英國出差了。
即使灰二再怎麼不願意,也只能一大早送他去圖書館幫忙,畢竟現在的回診也不再像以往那般頻繁。
根據神經科的結成醫生所說,阿走的右腳神經已經恢復正常機能,而且左腳的神經也已經重新恢復了觸覺和痛覺。
只不過誰都沒有向灰二說,阿走的雙腳已經痊癒了,可以繼續作為選手活動。
就連實業團組織的治療團隊也已經解散的現在,實業團的人們也都不敢對清瀨教練提起這個話題。因此,在實業團高層眼中的藏原走已經是可有可無的存在,已經是徒有虛名的選手了。
季節來到了初夏,吵雜的蟬鳴聲總讓他無來由的感到煩躁。
就像在提醒他這近半年多以來一直找不到世上最好的醫生一般。
絕對不會失敗的醫生都是存在於連續劇中。
明明已經一步一步地開始了解阿走的內心,媒體也開始對阿走失去了興趣,可是自己卻不斷、不斷、不斷、不斷、不斷、不斷、不斷、不斷、不斷、不斷、不斷、不斷、不斷、不斷、不斷、不斷、不斷、不斷、不斷、不斷、不斷、不斷、不斷、不斷、不斷、不斷、不斷、不斷、不斷、不斷、不斷、不斷、不斷、不斷、不斷、不斷、不斷、不斷、不斷、不斷、不斷、不斷、不斷、不斷、不斷、不斷、不斷、不斷、不斷、不斷地感到焦躁,令人無法冷靜下來。
「——果然還是直接搬到美國之類的⋯⋯」
「灰二哥?」
「啊,抱歉,我剛剛在——」灰二不以為意的轉頭道歉,但他一看見出聲者忍不住露出吃驚的神情,「城太?還有葉菜子?」
原以為是哪一個選手在叫自己,但轉頭一看灰二便發現了不對勁。
基本上都待在實業團公司本部工作的城太和葉菜子少見地出現在練習場。前者開心地跑去找雙生弟弟詢問他的練習狀況,後者則是小跑步到灰二身旁完成上司的任務。
「經理要我們兩個過來找灰二哥。」葉菜子從後背包裡拿出了資料遞給了灰二,「這個是經理要我給灰二哥的資料。」
灰二愣住了,「啊⋯⋯真是麻煩小葉菜妳跑著一趟了。」
「不會啦。」葉菜子笑了笑,俐落的短髮的微風中晃動,「反正城太也想要來找城次,經理要我們過來剛好是一石二鳥呢。」
「欸⋯⋯?」
灰二發現自己好像掉進了什麼陷阱,血液彷彿凍結般無法感受到獨屬於夏天的炙熱,而線索正是眼前的兩個後輩。
「小葉菜,你是指⋯⋯經理特意要你們兩個過來練習場嗎?」
為什麼經理會要葉菜子和城次兩人跑腿呢?要送資料的話,只要其中一個人過來就可以了。他們的實業團規模並沒有龐大到可以同時讓兩個部下離開本部,這樣只會增加其他員工的工作量而已。
所以,為什麼?灰二的大腦飛速運轉。
「嗯⋯⋯是不是特意我不知道,但是部長室那邊好像有客人的樣子呢。」
那麼,特意讓這兩人離開的理由是什麼?經理,不,應該說他們部門的上司有吉部長是特意支開城太和葉菜子才這麼做的。
「應該只是單純讓我們兩個來找灰二哥啦。」
那麼,那位『客人』是誰?
「⋯⋯部長不打算讓你們到的客人⋯⋯」
那麼,特意支開兩人的答案不就出來了嗎?
灰二瞪大了雙眼,「阿走來本部⋯⋯?」
他彷彿在練習場的跑道上看見了雙腳支離破碎、全身充滿鮮血的阿走。
鮮血和跑道的紅棕色融為一體,跟在柏油路上閃閃發光完全不同。只存在於灰二的幻想之中,卻鮮明的可怕。
「不去不行。」
不可以。
絕對不可以。
就算要我解除教練職務,也不能和藏原走解約!
因為,阿走是那麼的熱愛著跑步。
一旦解約了,那就真的回不來這個田徑世界了。
所以,不要就這麼輕易的捨棄掉啊!
「灰二哥!」
城次是最先反應過來的那一位,他看著無法奔跑的教練跌跌撞撞、打算用最快的速度離開訓練場。
但清瀨灰二的跑步速度在城 次郎眼中就跟悠哉漫步差不了多少。
這就是膝蓋受傷的未來。
就算腎上激素再怎麼分泌也無法超越的過去。
而城太則是飛速的抓住了灰二的手臂,阻止自己手下的教練、最尊敬的學長慌亂的行徑,「灰二哥,你打算去哪裡?」
「實業團本部。」
灰二沒有打算說出阿走的事情,應該說他不知道從哪裡開始解釋,所有一切都發展的太快,快到超出灰二的掌控之中。明明他還在和上層周旋著,不要和阿走解約,但阿走卻在不知不覺之中去到了實業團。
這背後的意涵讓灰二不寒而慄。
現在的灰二只能祈禱上蒼絕對不會是他所想像的那樣,阿走要和實業團解約。
「我去叫計程車,這裡就先交給你了。」
灰二沒有掙脫城太的手,而是城太鬆開了自己的左手。他卻不自覺地放開了灰二的手說好,只能目送著灰二笨拙地跑向練習場的大門。
明明今天的天氣那麼的好,城太卻隱約覺得好像陰霾被太陽給遮蔽,暴風即將在傍晚來襲一樣,令人突然感到不安。
喂,我說阿走啊。城太和城次同時想到。你該不會打算做什麼傻事啊?
算我這個摯友拜託了,求你千萬不要做出任何會傷害你自己的事情啊!
63、
望著手上的白色信件,有吉部長忍不住摀著自己的額頭,扯出難看至極的笑容。
世界總是如此的不公平,讓這麼年輕的孩子的承擔不符合他們年紀的責任。
他們的實業團即使過了那麼多年規模還是很小,即使擁有『藏原走』這個數一數二的天才,他們的實業團和其他的實業團的規模仍然很小。因為對於他們來說,選手的私生活其實不怎麼重要,因為他們希望實業團所屬的選手都可以在自由自在的環境中成長、茁壯,然後成為一名可以以自己為榮的偉大選手。
所以,即使他們隱約感覺到了清瀨和藏原之間的氛圍,不去反對也不去干涉,僅僅只是在一旁看著而已。
看著從寬政大學畢業的孩子在清瀨教練面前笑著,然後幫助這些在他們眼中還十分年幼的教練和選手所遇到的困難,這就是他們這些大人應該做到的事情。
但是,實際上他們卻什麼也做不到。
投資方的壓力,上層的壓力,社會的壓力,輿論的壓力。
作為大人的他們應該要保護好遇到困難的孩子才對,但他就連保護好最初願意加入他們實業團的清瀨灰二,還有最強戰力的藏原走都做不到。
真是沒用啊。
有吉部長望了一眼部長室的側門,心想。這個時間點勝田他們應該早就已經到練習場了,那麼那個『人』大概還要幾秒才會打開眼前這個門。
碰。
部長室的大門被人粗魯的打開,而坐在皮革椅上的中年人老神在在的望著闖入者。
剛剛的想法都被埋在心中,只因他知道眼前的人是個很細心、很會下棋佈局的孩子,因此,對方肯定不會錯過他臉上的任何細節,所以絕對不可以讓對方知道另一個孩子剛走的事情。
「阿走在哪裡?」灰二毫不猶豫地直視著有吉部長,氣勢大有壓過有吉部長的傾向,「我知道阿走有來過,不要只會看著我。」
嗯,看來上了年紀果然在各種方面都不行啊,例如說氣勢什麼的。
「清瀨,你連最基本的禮儀都不弄丟了嗎?」有吉嘆氣著,就像在教導年幼的孩子一樣,「從討論關於藏原的去留開始後我就知道你的心情很平靜,但是你也不能在上班時間擅自離開練習場吧?」有吉部長將手上的白色信件壓到了卓墊下,「關於這件事下班後再說,不要讓你的感情支配了自己。」
有吉部長同樣直視著灰二,他那冷漠無情的眼神並沒有讓灰二退縮半毫,反倒是讓灰二在內心更加確定自己內心的想法。
「阿走呢?」灰二冷漠的望著有吉,「我知道阿走來過,因此請不要再繼續用三言兩語把這個話題給糊弄過去。」
有吉深深的嘆氣,「你難道沒有想過,為什麼我就是要把這個話題給牽扯出去嗎?」他直直地望著灰二,眼中出了冷漠之外還帶著一絲絲的同情,「清瀨,你知道理由,只不過是你一直視而不見罷了。拖到現在才下達處分,已經是我們所盡到最大的努力了。」
就像是被冰天雪地給包裹住一般,灰二只能夠瞪大雙眼,聽著命運所下達的判決。
「藏原走不再是我們實業團的一份子。」
不要,住手,不要這麼做啊⋯⋯
「下個季度開始——」
不只是我們幾個,阿走也是當初實業團剛成立時的一份子嗎?
「——他將正式的從實業團裡除名。」
不要這麼輕易的就將他給捨棄掉啊⋯⋯!
有吉遞給灰二一疊不算厚,卻也不能說少的A4紙,而灰二只能顫抖著接下一張又一張黑白的A4紙閱讀。
紙上有兩三張打上馬賽克的照片再加上斗大標題和許多文字內容,但不礙讀者從照片上讀出在防波堤上的兩人之間的親密關係,坐在輪椅上的青年笑著向一旁站著的青年訴說著什麼,而站著的青年同樣笑著、愛憐地打算牽住輪椅上的青年。同樣類似的紙上都印著類似的照片,都是兩個青年親密的相處在一起,褐髮青年推著黑髮青年的輪椅或是兩人互相牽著彼此的手。
無論是哪一份紙上都是印著兩人相處在一起的照片,再搭配上斗大容易讓人誤會的標題和內容。
即使將照片上的人的臉打上馬賽克,但照片上的人因為去年的事件所以可以很輕鬆的認出來,而發行這篇報導的人就是要讓讀者對照片上的兩人產生反感——即便他們並未犯下任何過錯。
無罪的他們終究還是得犧牲其中一人,才能得到安穩和樂的日常。
這根本就是不合理。
明明他們只不過是喜歡著彼此!
「⋯⋯這些報導都是假的。」
有吉部長緩緩地抬起頭,看著眼前的男人開始吐露隱藏在真心話上的謊言。
「我和阿走只是在一起生活而已。」
那是清瀨灰二最後、也是最重要的棋子,也是他最不想要使用的手牌。
因為使用了,他們之間的生活就再也回不去了。
無論是灰二,還是阿走。
但是,如果說這麼做可以讓最心愛的人恢復到原來可以盡情奔跑的日子,清瀨灰二願意犧牲自己的一切——哪怕在遙遠未來,藏原走的身旁不再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這就是他對他的執著、回報和愛戀。
也是他的贖罪。
而在清瀨灰二面前的有吉部長露出了痛苦又悲傷的表情,彷彿在同情又像是在指責灰二一般,僅僅只是對上灰二視線罷了。
「⋯⋯你已經不再是我所認識的灰二了。」他說,「你有想過藏原的心情嗎?」
「只要阿走可以繼續跑步,要我付出任何代價都無所謂。」
面對這樣的灰二,有吉部長只能看著他,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究竟是為什麼呢?
明明你們兩人是這樣的愛著彼此,卻又總是一次又一次的擦肩而過,然後選擇自認為對對方最好的未來。
現在只希望藏原走可以重拾往日奔跑的清瀨灰二,和現在只希冀一直待在清瀨灰二審判的藏原走。
兩個人之間沒有絕對的的對與錯。
只不過是沒有好好的對話,傾聽對方內心最深處想法罷了。
現在在有吉部長眼中的灰二已經不再是那個策略家、總是被眾人調侃為『惡鬼』的男人,而是一個既懦弱、膽小又可憐的孩子。
一心只想要為愛人贖罪的孩子。
有吉部長只覺得無論是眼前的清瀨灰二,還是匆匆忙忙躲進隔壁房間的藏原走都既愚蠢又讓人不捨。
原本不打算讓你看見那份信啊,灰二。
於是,有吉部長拉開抽屜,聽著灰二把話接了下去。
「我們並沒有交往,只不過是在一起生活罷了。」灰二如此說道。
他以為自己很平靜的訴說事實,但在有吉眼中的他露出了十分痛苦的微笑,就像是不擅長說謊的幼童一般。
「所以,我們並沒有做錯任何事情,我沒有,藏原走更沒有。」
「若是真的要捨棄我們的話,就請捨棄我一人就好了。」
64、
「我和阿走只是在一起生活而已。」
倚靠著門板,另一個房間內的阿走沒有露出任何難過的表情,只是輕輕地歎息著。
彷彿鬆了一口氣一樣,又像是早知到這樣的結局一般。
看著這樣的阿走,經理什麼也做不了,只能夠攬過和自己弟弟年紀相仿的孩子故作安慰,希望青年內心不要再次受到任何傷痛。
事到如今,已經不能再跑步的他還要再失去什麼才能找到前進的道路?
在得到灰二跑來實業團本部消息的部長和經理慌慌張張的把阿走塞進隔壁房間,以免兩人正面接觸產生修羅場,誰知道只不過是隔了一層牆壁就聽見彷彿被丟棄的話語。
若不是一直看著兩人成長、不,就算不知道兩人互相抱持著好感,關係只是一直相處在一起的前後輩,無論是誰聽見清瀨灰二這番話語,都可以解釋成藏原走被對方給丟棄在了實業團。
「我們並沒有交往,只不過是在一起生活罷了。」
阿走不知道抱著自己的經理多麼的想要安慰自己,卻又說出不出任何話語。他知道自己好似透過門看見隔壁房間的灰二露出堅毅又痛苦的表情,「所以,我們並沒有做錯任何事情,我沒有,藏原走更沒有。」
「若是真的要捨棄我們的話,就請捨棄我一人就好了。」
明明很擅長欺騙大家,把所有人耍的團團轉,但在這種時候,為什麼你要露出這樣的笑容呢?
灰二你真的是笨蛋。
徹頭徹尾的大笨蛋和大騙子。
阿走好想要把門打開,奔跑過去、緊緊的抱住那個他最喜歡的人,要他不要再繼續逞強下去、讓自己也來幫忙承擔他所背負的重擔。
就是為了互相扶持,所以他才選擇留下。
但是阿走做不到。
因為他接下來要早灰二一步,去執行屬於他的『計畫』。
而門的另一側,聽著清瀬灰二大放厥詞的有吉部長面無表情,手上緊緊捏著剛剛來到自己面前的誰遞給自己的白色信件。。
他知道前不久,也有過這麼一人對他如此說過,而且同樣希冀著另一人的幸福。
只是,那個早一步到自己身邊的人所選擇的道路不是只能一人前行的小徑,而是可以兩人一同前行的道路。
——嗯⋯⋯該怎麼說呢,其實我跟灰二哥是真的在一起,不是單純的生活在一起的那種。
——我覺得這種話還是要跟部長你們說清楚比較好,萬一有什麼事情發生的話,公關部也比較好處理。
——但是,我不會讓實業團陷入危機之中。
剛說出『我要辭職』的青年雙腳仍綁著輔具,卻比任何人還要挺直腰桿說著。
——剩下的,我會想辦法的。
為什麼,你要用切割你們之間的羈絆的方式來保護那個孩子呢?
明明你們是那麼的深愛著彼此的。
這種退路只會讓人更加痛苦而已。
看著灰二,有吉想,阿走或許早就看透了一切也說不定。
早在所有手術結束之前就知道自己會迎來這樣的結局。
「你有什麼方法可以證明,藏原走可以回復?」有吉部長冷冷地問,「我們已經十分仁慈了,沒有捨棄他,而是靜靜地等待藏原的合同期滿。」
「手術--」
「清瀬,我只問你一個問題。」
其實身處同一個空間的他們不約而同的握緊了雙拳,然後其中一方靜候著一直對他們很好的前輩為他們打碎這美好的夢。
「藏原……我先不提明年國內的室內田徑好了,我只問你一個問題,阿走有辦法再次拿到國手資格嗎?」
在另一個房間內的阿走搖搖頭,沒有心思繼續偷聽兩人對話。因為他知道他的上司已經幫忙他們兩人夠多了。
已經夠了。
無論是部長、經理還是教練,所有他的前輩都是他生命中的貴人,幫助他許多次。
尤其是那個一直守護著自己的人。
真的,已經夠了。
阿走掙脫了經理的懷抱,對面露不捨的中年笑著:「前輩,我不是哭著要撒嬌的小孩子。」
「不痛嗎?」
阿走不知道對方問的是自己的腳還是內心,只是這個問題也已經不怎麼重要了。
「不痛。」他笑了笑,「已經不會再痛了。」
早在去年就已經不痛了。
阿走第一次捨棄了一直沒有離開自己的輪椅和拐杖,使用感覺不到的地板的左腳向前邁進。
他說:「走吧,提早離開,才不會被灰二哥發現。」
然後,該是讓望月先生工作了。
真是對不起榊和藤岡學長啊。
待阿走想怎麼沒有聽見經理的聲音,轉頭一望才發現,那個總是整天嫌棄灰二的男人臉上滑落了淚珠,幫自己拾起被遺忘的輔具。
「對不起,阿走。」
「這是我要說的台詞吧?」阿走笑著,明明應該是要感到悲傷的,但他臉上卻是掛著從容的笑容道,「讓部長擔任黑臉真的很抱歉。」
「沒關係的。」
「剩下的事情,還有灰二做不到的事情,都交給我吧。」
「我可是這裡的王牌喔?」
阿走笑了。
就像以前一樣,笑得像是外頭高高掛著的太陽一樣,令人目眩神迷。
那是讓灰二喜歡上阿走的,最初也是最耀眼的笑容。
比起對不起,我跟想要跟灰二你說—--
62、
阿走的復健師去英國出差了。
即使灰二再怎麼不願意,也只能一大早送他去圖書館幫忙,畢竟現在的回診也不再像以往那般頻繁。
根據神經科的結成醫生所說,阿走的右腳神經已經恢復正常機能,而且左腳的神經也已經重新恢復了觸覺和痛覺。
只不過誰都沒有向灰二說,阿走的雙腳已經痊癒了,可以繼續作為選手活動。
就連實業團組織的治療團隊也已經解散的現在,實業團的人們也都不敢對清瀨教練提起這個話題。因此,在實業團高層眼中的藏原走已經是可有可無的存在,已經是徒有虛名的選手了。
季節來到了初夏,吵雜的蟬鳴聲總讓他無來由的感到煩躁。
就像在提醒他這近半年多以來一直找不到世上最好的醫生一般。
絕對不會失敗的醫生都是存在於連續劇中。
明明已經一步一步地開始了解阿走的內心,媒體也開始對阿走失去了興趣,可是自己卻不斷、不斷、不斷、不斷、不斷、不斷、不斷、不斷、不斷、不斷、不斷、不斷、不斷、不斷、不斷、不斷、不斷、不斷、不斷、不斷、不斷、不斷、不斷、不斷、不斷、不斷、不斷、不斷、不斷、不斷、不斷、不斷、不斷、不斷、不斷、不斷、不斷、不斷、不斷、不斷、不斷、不斷、不斷、不斷、不斷、不斷、不斷、不斷、不斷、不斷地感到焦躁,令人無法冷靜下來。
「——果然還是直接搬到美國之類的⋯⋯」
「灰二哥?」
「啊,抱歉,我剛剛在——」灰二不以為意的轉頭道歉,但他一看見出聲者忍不住露出吃驚的神情,「城太?還有葉菜子?」
原以為是哪一個選手在叫自己,但轉頭一看灰二便發現了不對勁。
基本上都待在實業團公司本部工作的城太和葉菜子少見地出現在練習場。前者開心地跑去找雙生弟弟詢問他的練習狀況,後者則是小跑步到灰二身旁完成上司的任務。
「經理要我們兩個過來找灰二哥。」葉菜子從後背包裡拿出了資料遞給了灰二,「這個是經理要我給灰二哥的資料。」
灰二愣住了,「啊⋯⋯真是麻煩小葉菜妳跑著一趟了。」
「不會啦。」葉菜子笑了笑,俐落的短髮的微風中晃動,「反正城太也想要來找城次,經理要我們過來剛好是一石二鳥呢。」
「欸⋯⋯?」
灰二發現自己好像掉進了什麼陷阱,血液彷彿凍結般無法感受到獨屬於夏天的炙熱,而線索正是眼前的兩個後輩。
「小葉菜,你是指⋯⋯經理特意要你們兩個過來練習場嗎?」
為什麼經理會要葉菜子和城次兩人跑腿呢?要送資料的話,只要其中一個人過來就可以了。他們的實業團規模並沒有龐大到可以同時讓兩個部下離開本部,這樣只會增加其他員工的工作量而已。
所以,為什麼?灰二的大腦飛速運轉。
「嗯⋯⋯是不是特意我不知道,但是部長室那邊好像有客人的樣子呢。」
那麼,特意讓這兩人離開的理由是什麼?經理,不,應該說他們部門的上司有吉部長是特意支開城太和葉菜子才這麼做的。
「應該只是單純讓我們兩個來找灰二哥啦。」
那麼,那位『客人』是誰?
「⋯⋯部長不打算讓你們到的客人⋯⋯」
那麼,特意支開兩人的答案不就出來了嗎?
灰二瞪大了雙眼,「阿走來本部⋯⋯?」
他彷彿在練習場的跑道上看見了雙腳支離破碎、全身充滿鮮血的阿走。
鮮血和跑道的紅棕色融為一體,跟在柏油路上閃閃發光完全不同。只存在於灰二的幻想之中,卻鮮明的可怕。
「不去不行。」
不可以。
絕對不可以。
就算要我解除教練職務,也不能和藏原走解約!
因為,阿走是那麼的熱愛著跑步。
一旦解約了,那就真的回不來這個田徑世界了。
所以,不要就這麼輕易的捨棄掉啊!
「灰二哥!」
城次是最先反應過來的那一位,他看著無法奔跑的教練跌跌撞撞、打算用最快的速度離開訓練場。
但清瀨灰二的跑步速度在城 次郎眼中就跟悠哉漫步差不了多少。
這就是膝蓋受傷的未來。
就算腎上激素再怎麼分泌也無法超越的過去。
而城太則是飛速的抓住了灰二的手臂,阻止自己手下的教練、最尊敬的學長慌亂的行徑,「灰二哥,你打算去哪裡?」
「實業團本部。」
灰二沒有打算說出阿走的事情,應該說他不知道從哪裡開始解釋,所有一切都發展的太快,快到超出灰二的掌控之中。明明他還在和上層周旋著,不要和阿走解約,但阿走卻在不知不覺之中去到了實業團。
這背後的意涵讓灰二不寒而慄。
現在的灰二只能祈禱上蒼絕對不會是他所想像的那樣,阿走要和實業團解約。
「我去叫計程車,這裡就先交給你了。」
灰二沒有掙脫城太的手,而是城太鬆開了自己的左手。他卻不自覺地放開了灰二的手說好,只能目送著灰二笨拙地跑向練習場的大門。
明明今天的天氣那麼的好,城太卻隱約覺得好像陰霾被太陽給遮蔽,暴風即將在傍晚來襲一樣,令人突然感到不安。
喂,我說阿走啊。城太和城次同時想到。你該不會打算做什麼傻事啊?
算我這個摯友拜託了,求你千萬不要做出任何會傷害你自己的事情啊!
63、
望著手上的白色信件,有吉部長忍不住摀著自己的額頭,扯出難看至極的笑容。
世界總是如此的不公平,讓這麼年輕的孩子的承擔不符合他們年紀的責任。
他們的實業團即使過了那麼多年規模還是很小,即使擁有『藏原走』這個數一數二的天才,他們的實業團和其他的實業團的規模仍然很小。因為對於他們來說,選手的私生活其實不怎麼重要,因為他們希望實業團所屬的選手都可以在自由自在的環境中成長、茁壯,然後成為一名可以以自己為榮的偉大選手。
所以,即使他們隱約感覺到了清瀨和藏原之間的氛圍,不去反對也不去干涉,僅僅只是在一旁看著而已。
看著從寬政大學畢業的孩子在清瀨教練面前笑著,然後幫助這些在他們眼中還十分年幼的教練和選手所遇到的困難,這就是他們這些大人應該做到的事情。
但是,實際上他們卻什麼也做不到。
投資方的壓力,上層的壓力,社會的壓力,輿論的壓力。
作為大人的他們應該要保護好遇到困難的孩子才對,但他就連保護好最初願意加入他們實業團的清瀨灰二,還有最強戰力的藏原走都做不到。
真是沒用啊。
有吉部長望了一眼部長室的側門,心想。這個時間點勝田他們應該早就已經到練習場了,那麼那個『人』大概還要幾秒才會打開眼前這個門。
碰。
部長室的大門被人粗魯的打開,而坐在皮革椅上的中年人老神在在的望著闖入者。
剛剛的想法都被埋在心中,只因他知道眼前的人是個很細心、很會下棋佈局的孩子,因此,對方肯定不會錯過他臉上的任何細節,所以絕對不可以讓對方知道另一個孩子剛走的事情。
「阿走在哪裡?」灰二毫不猶豫地直視著有吉部長,氣勢大有壓過有吉部長的傾向,「我知道阿走有來過,不要只會看著我。」
嗯,看來上了年紀果然在各種方面都不行啊,例如說氣勢什麼的。
「清瀨,你連最基本的禮儀都不弄丟了嗎?」有吉嘆氣著,就像在教導年幼的孩子一樣,「從討論關於藏原的去留開始後我就知道你的心情很平靜,但是你也不能在上班時間擅自離開練習場吧?」有吉部長將手上的白色信件壓到了卓墊下,「關於這件事下班後再說,不要讓你的感情支配了自己。」
有吉部長同樣直視著灰二,他那冷漠無情的眼神並沒有讓灰二退縮半毫,反倒是讓灰二在內心更加確定自己內心的想法。
「阿走呢?」灰二冷漠的望著有吉,「我知道阿走來過,因此請不要再繼續用三言兩語把這個話題給糊弄過去。」
有吉深深的嘆氣,「你難道沒有想過,為什麼我就是要把這個話題給牽扯出去嗎?」他直直地望著灰二,眼中出了冷漠之外還帶著一絲絲的同情,「清瀨,你知道理由,只不過是你一直視而不見罷了。拖到現在才下達處分,已經是我們所盡到最大的努力了。」
就像是被冰天雪地給包裹住一般,灰二只能夠瞪大雙眼,聽著命運所下達的判決。
「藏原走不再是我們實業團的一份子。」
不要,住手,不要這麼做啊⋯⋯
「下個季度開始——」
不只是我們幾個,阿走也是當初實業團剛成立時的一份子嗎?
「——他將正式的從實業團裡除名。」
不要這麼輕易的就將他給捨棄掉啊⋯⋯!
有吉遞給灰二一疊不算厚,卻也不能說少的A4紙,而灰二只能顫抖著接下一張又一張黑白的A4紙閱讀。
紙上有兩三張打上馬賽克的照片再加上斗大標題和許多文字內容,但不礙讀者從照片上讀出在防波堤上的兩人之間的親密關係,坐在輪椅上的青年笑著向一旁站著的青年訴說著什麼,而站著的青年同樣笑著、愛憐地打算牽住輪椅上的青年。同樣類似的紙上都印著類似的照片,都是兩個青年親密的相處在一起,褐髮青年推著黑髮青年的輪椅或是兩人互相牽著彼此的手。
無論是哪一份紙上都是印著兩人相處在一起的照片,再搭配上斗大容易讓人誤會的標題和內容。
即使將照片上的人的臉打上馬賽克,但照片上的人因為去年的事件所以可以很輕鬆的認出來,而發行這篇報導的人就是要讓讀者對照片上的兩人產生反感——即便他們並未犯下任何過錯。
無罪的他們終究還是得犧牲其中一人,才能得到安穩和樂的日常。
這根本就是不合理。
明明他們只不過是喜歡著彼此!
「⋯⋯這些報導都是假的。」
有吉部長緩緩地抬起頭,看著眼前的男人開始吐露隱藏在真心話上的謊言。
「我和阿走只是在一起生活而已。」
那是清瀨灰二最後、也是最重要的棋子,也是他最不想要使用的手牌。
因為使用了,他們之間的生活就再也回不去了。
無論是灰二,還是阿走。
但是,如果說這麼做可以讓最心愛的人恢復到原來可以盡情奔跑的日子,清瀨灰二願意犧牲自己的一切——哪怕在遙遠未來,藏原走的身旁不再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這就是他對他的執著、回報和愛戀。
也是他的贖罪。
而在清瀨灰二面前的有吉部長露出了痛苦又悲傷的表情,彷彿在同情又像是在指責灰二一般,僅僅只是對上灰二視線罷了。
「⋯⋯你已經不再是我所認識的灰二了。」他說,「你有想過藏原的心情嗎?」
「只要阿走可以繼續跑步,要我付出任何代價都無所謂。」
面對這樣的灰二,有吉部長只能看著他,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究竟是為什麼呢?
明明你們兩人是這樣的愛著彼此,卻又總是一次又一次的擦肩而過,然後選擇自認為對對方最好的未來。
現在只希望藏原走可以重拾往日奔跑的清瀨灰二,和現在只希冀一直待在清瀨灰二審判的藏原走。
兩個人之間沒有絕對的的對與錯。
只不過是沒有好好的對話,傾聽對方內心最深處想法罷了。
現在在有吉部長眼中的灰二已經不再是那個策略家、總是被眾人調侃為『惡鬼』的男人,而是一個既懦弱、膽小又可憐的孩子。
一心只想要為愛人贖罪的孩子。
有吉部長只覺得無論是眼前的清瀨灰二,還是匆匆忙忙躲進隔壁房間的藏原走都既愚蠢又讓人不捨。
原本不打算讓你看見那份信啊,灰二。
於是,有吉部長拉開抽屜,聽著灰二把話接了下去。
「我們並沒有交往,只不過是在一起生活罷了。」灰二如此說道。
他以為自己很平靜的訴說事實,但在有吉眼中的他露出了十分痛苦的微笑,就像是不擅長說謊的幼童一般。
「所以,我們並沒有做錯任何事情,我沒有,藏原走更沒有。」
「若是真的要捨棄我們的話,就請捨棄我一人就好了。」
64、
「我和阿走只是在一起生活而已。」
倚靠著門板,另一個房間內的阿走沒有露出任何難過的表情,只是輕輕地歎息著。
彷彿鬆了一口氣一樣,又像是早知到這樣的結局一般。
看著這樣的阿走,經理什麼也做不了,只能夠攬過和自己弟弟年紀相仿的孩子故作安慰,希望青年內心不要再次受到任何傷痛。
事到如今,已經不能再跑步的他還要再失去什麼才能找到前進的道路?
在得到灰二跑來實業團本部消息的部長和經理慌慌張張的把阿走塞進隔壁房間,以免兩人正面接觸產生修羅場,誰知道只不過是隔了一層牆壁就聽見彷彿被丟棄的話語。
若不是一直看著兩人成長、不,就算不知道兩人互相抱持著好感,關係只是一直相處在一起的前後輩,無論是誰聽見清瀨灰二這番話語,都可以解釋成藏原走被對方給丟棄在了實業團。
「我們並沒有交往,只不過是在一起生活罷了。」
阿走不知道抱著自己的經理多麼的想要安慰自己,卻又說出不出任何話語。他知道自己好似透過門看見隔壁房間的灰二露出堅毅又痛苦的表情,「所以,我們並沒有做錯任何事情,我沒有,藏原走更沒有。」
「若是真的要捨棄我們的話,就請捨棄我一人就好了。」
明明很擅長欺騙大家,把所有人耍的團團轉,但在這種時候,為什麼你要露出這樣的笑容呢?
灰二你真的是笨蛋。
徹頭徹尾的大笨蛋和大騙子。
阿走好想要把門打開,奔跑過去、緊緊的抱住那個他最喜歡的人,要他不要再繼續逞強下去、讓自己也來幫忙承擔他所背負的重擔。
就是為了互相扶持,所以他才選擇留下。
但是阿走做不到。
因為他接下來要早灰二一步,去執行屬於他的『計畫』。
而門的另一側,聽著清瀬灰二大放厥詞的有吉部長面無表情,手上緊緊捏著剛剛來到自己面前的誰遞給自己的白色信件。。
他知道前不久,也有過這麼一人對他如此說過,而且同樣希冀著另一人的幸福。
只是,那個早一步到自己身邊的人所選擇的道路不是只能一人前行的小徑,而是可以兩人一同前行的道路。
——嗯⋯⋯該怎麼說呢,其實我跟灰二哥是真的在一起,不是單純的生活在一起的那種。
——我覺得這種話還是要跟部長你們說清楚比較好,萬一有什麼事情發生的話,公關部也比較好處理。
——但是,我不會讓實業團陷入危機之中。
剛說出『我要辭職』的青年雙腳仍綁著輔具,卻比任何人還要挺直腰桿說著。
——剩下的,我會想辦法的。
為什麼,你要用切割你們之間的羈絆的方式來保護那個孩子呢?
明明你們是那麼的深愛著彼此的。
這種退路只會讓人更加痛苦而已。
看著灰二,有吉想,阿走或許早就看透了一切也說不定。
早在所有手術結束之前就知道自己會迎來這樣的結局。
「你有什麼方法可以證明,藏原走可以回復?」有吉部長冷冷地問,「我們已經十分仁慈了,沒有捨棄他,而是靜靜地等待藏原的合同期滿。」
「手術--」
「清瀬,我只問你一個問題。」
其實身處同一個空間的他們不約而同的握緊了雙拳,然後其中一方靜候著一直對他們很好的前輩為他們打碎這美好的夢。
「藏原……我先不提明年國內的室內田徑好了,我只問你一個問題,阿走有辦法再次拿到國手資格嗎?」
在另一個房間內的阿走搖搖頭,沒有心思繼續偷聽兩人對話。因為他知道他的上司已經幫忙他們兩人夠多了。
已經夠了。
無論是部長、經理還是教練,所有他的前輩都是他生命中的貴人,幫助他許多次。
尤其是那個一直守護著自己的人。
真的,已經夠了。
阿走掙脫了經理的懷抱,對面露不捨的中年笑著:「前輩,我不是哭著要撒嬌的小孩子。」
「不痛嗎?」
阿走不知道對方問的是自己的腳還是內心,只是這個問題也已經不怎麼重要了。
「不痛。」他笑了笑,「已經不會再痛了。」
早在去年就已經不痛了。
阿走第一次捨棄了一直沒有離開自己的輪椅和拐杖,使用感覺不到的地板的左腳向前邁進。
他說:「走吧,提早離開,才不會被灰二哥發現。」
然後,該是讓望月先生工作了。
真是對不起榊和藤岡學長啊。
待阿走想怎麼沒有聽見經理的聲音,轉頭一望才發現,那個總是整天嫌棄灰二的男人臉上滑落了淚珠,幫自己拾起被遺忘的輔具。
「對不起,阿走。」
「這是我要說的台詞吧?」阿走笑著,明明應該是要感到悲傷的,但他臉上卻是掛著從容的笑容道,「讓部長擔任黑臉真的很抱歉。」
「沒關係的。」
「剩下的事情,還有灰二做不到的事情,都交給我吧。」
「我可是這裡的王牌喔?」
阿走笑了。
就像以前一樣,笑得像是外頭高高掛著的太陽一樣,令人目眩神迷。
那是讓灰二喜歡上阿走的,最初也是最耀眼的笑容。
比起對不起,我跟想要跟灰二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