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風吹拂 《日和》灰走灰日常主題合本
強風吹拂 灰走小說本 《第102次求婚》 【R-18】
●試閱 :
。最初的起跑點
準備站上跑道,阿走將防風用的白色外套褪下遞給灰二。
兩人曖昧的距離總是八卦記者大砲對準的目標。一般在外頭若是兩人距離太近,灰二總是會在內心把阿走的生日和電話號碼給背過一遍來當作倒退走的步伐。
一步,生日,兩步,四月二十八日,三步……
然而今日,灰二沒有拉開距離,近的只要阿走願意就可以輕吻上對方的唇瓣。一個不小心隨時可以吻上去的距離間可以聽見阿走的喘息聲,阿走眨了眨眼來不及細想為何灰二反常地沒有倒退四步,視線前方的褐色雙瞳中今日仍裝滿著身披國家代表服的自己,他只聽得見灰二為了讓他鎮定下來的耳語。
就跟他反常的沒有倒退一樣,此時的灰二口吻十分嚴肅,認真到和為了打氣的目標完全不符。
他說,「阿走,你願意跟我結婚嗎?」
「……你在說什麼啊。」阿走先是愣了一下,緊接著他笑說,「我都第二次參加奧運,早就不會緊張了。」
「灰二哥太擔心了。」
在灰二開口前,阿走牽住應該放掉的、冰冷的左手,宛如孩子似的泫然若泣地望著灰二。
他說,「我不願意。」
。 2034年 突如其來的一小時跑
1.
藏原走打算退役這件事情在圈內不是秘密。
去年重新奪回世界田徑錦標賽冠軍後,包含他的指導教練在內的眾人不只一次勸他,可同樣的阿走也不止一次婉拒了隊友和教練的慰留。
這樣來來回回的對話超過了上千次,鐵杵早就磨成了繡花針,整個隊伍早就放棄要挽留這一位來自日本的天才,暑假的最後一場比賽快要結束前,大家準備在荷蘭的地主賽後幫他辦一場盛大的送別。
隊伍內部確認引退後,藏原走在今年賽季結束後引退這件事砸得歐洲選手圈一個措手不及,來自歐陸其他隊伍的友人們得知了消息後,各自發揮了所有招數想要慰留阿走留在荷蘭,從重金禮聘再到老年安養福利,其中不乏以可愛的男女孩相親這樣的手段,和阿走感情不錯的年輕選手甚至說出了『跟我結婚,我求你不要走!』這樣的奇話。
也拜此所賜,阿走準備退役不再是歐洲選手圈的秘密,甚至弄得亞、美兩洲的現役選手和教練都知道了。
六月底,在美國加州的比賽上,新年才在仙台老家見過一面的榊浩介頂著剛下飛機毛躁的雞窩頭,毛毛躁躁的紅髮完美地詮釋了主人暴燥的心情。
「你是認真打算退役嗎?」
「比外頭的太陽還要真。」
「才半年不見,你也學會了開玩笑了。」
「榊才是,才半年不見,就已經不會嗆我了。」
「你是很想要我嗆你是不是?」
兩人隔著置物櫃你來我往的聊天,其他櫃子前的選手聽不懂用母語對話的兩人在聊什麼內容,紛紛秉持著八卦精神想要用Google翻譯來了解一下對話內容,幾個和阿走跟榊同台比過兩三次賽的選手用英語說著兩人大概又是在拌嘴的風涼話後,幾個的白人才悻悻然地放下準備就緒的手機。
「Hey, Kakeru!」和阿走所屬同一個實業團和教練的新進選手從更衣室門口呼喊,「It’s your turn, Haweal is waiting for you!」
「Ok, five more minute!」
榊挑眉瞧了一眼已經換好藍綠色制服的阿走,「你不出去啊?你不是在我前面的第三組?」
「我要出去啊。」
「那你還在找手機。」
把換下的衣服塞回從大學用至今的運動包,上面斗大的寬政大三個字不再刺著阿走的心頭。阿走在一片衣物海中撈著自己的手機,榊哦一聲脫下了綠色的襯衫,漫不經心地和阿走繼續聊天。
「真稀奇,你會在賽前打電話。」
「因為是生日。」
「你的生日不是在四……」榊話說了一半才想起了夏季已經邁入中葉,趕緊把話鋒一轉,「不過,你要跟誰慶祝也不甘我的事情啦!」阿走會記得生日的人也就那麼幾個,唯一會讓阿走為了時差而打越洋電話也只有那麼一個。
分開了八年就再也沒有見過兩人同框合影,但是思念並沒有隨著太平洋以及時間消散成雨珠,阿走終究還是沒能忘記將他給遺留在匈牙利那個十分殘忍的男人。
都已經三十了還是個蠢蛋。榊想。
阿走只顧著找手機翻聯絡人,並沒有留意到榊的體貼。隨著科技以及網際網路的發達,他已經好多年沒有打越洋電話了。
「你不繼續慰留我了?」
「我慰留有用啊。」
「其實沒有。」
「那我慰留個毛線球。」榊抽了抽眼角十分無語,「同學,我們都是中年人了,拜託像個中年人一點好嗎?」
「這句話我還給你,都已經三十了還是很喜歡嗆我。」阿走毫不留情地說,「然後三十五歲才算中年好嗎?」
「你開心就好。」
榊懟完一句話後才開始從行李中挖掘他的隊服,準備把內衣換成赤色的體育服,而另一邊的阿走總算找到他的聯絡人了。
「我說,阿走。」
「幹嘛?」正在組織語言的阿走有些不滿好友打斷他的思緒,口氣有點不善,「有話快說,我要出去預備了。」
他只有五分……噢,他現在只剩下四分鐘打電話,還不包含跑出去報到的時間。
遲到的話,哈維爾應該會看在他要退役的份上不開罵吧?
「清瀨同意了?」
阿走沒有想到榊會突然提起灰二的名字,一個手抖讓阿走按下了通話鍵。
這下完蛋了。阿走覺得大事不妙,他還沒有想好要跟灰二說什麼。
他已經有很長的一段時間沒有聽到榊這樣叫灰二。
他有多長的時間沒有聽到榊再次提起這個名字,他就有多久沒有再見過灰二了。
「不,這和清瀨無關。」
久到他已經忘記藏原走都是叫清瀨灰二『灰二哥』了。
「這是我和哈維爾教練的決定。」
阿走重重地關上置物櫃,碰的好大一聲彷彿透露出他麻木的心情,恕不知阿走其實並沒有想太多,此時的他只想著聽到既熟悉又陌生的音調時該說些什麼。
生日快樂就好嗎?
可是他不想要這麼快就結束通話。
比起問「最近好嗎」,他更想問說:「有看見上周我比賽時倒追三棒,拿下接力的最佳選手嗎?」
有好多話阿走都想說出口卻又說不出扣。
不到三秒的時間內阿走想了很多,最後還是從最普通的問候開始。
先說好久不見,再說生日快樂。
如果可以,希望今年可以說出『我想你。』
想你家的枕頭,想你家的沙發,想你做的便當,想你做的宵夜。
想了好多關於你的一切,但阿走還是最想灰二本人的一切。
手機螢幕切換成數字的前幾秒鐘,阿走的世界歸於黑暗。
在意識完全墜落彼岸深淵前,阿走依稀聽見幫他接下電話的人故作鎮定的向遠在太平洋那一側的男人說道:
「你是清瀨吧?請你現在來加州一趟。」
2.
阿走看著窗外發呆,心中數著熟人的生日。
傑克是五月三十,哈利是二月十日,陳是六月二十八日,瑋陵是五月二十九,灰二哥是—--
醒來之後最先看到的是身著藍衣的男子,對方用彆腳的日文向要阿走等主治醫生過來。
距離在男子離開後已經過了一個小時了,一直待在病床上發呆也不是辦法,阿走起身翻了翻包包也只找到沒電的手機和不知道是誰放在包包裡的八卦雜誌,上面用全是用德文寫的讓阿走想要看懂也很難。
阿走只能夠從幾個認識的單字來推敲內容,畢竟他的主要練習場是從美國轉到荷蘭,他也只會英文和荷蘭文,用些簡單的德文打招呼已經是他的極限了。
隨著他站上了世界的舞台,這些天賦優異的選手也都學了些日語和他談天、拉近距離,阿走真心佩服會說法文和德文的朋友,可以同時開英德法三個頻道在賽後的宴會上聊天。
真不知道他們的腦袋和我的腦袋有什麼差別。阿走心想。
隨意地翻了翻雜誌,阿走初步在腦中整理好的消息有兩個,第一是他正在住院,病因不明;第二是他沒有參加到加州這一站的田徑賽。
所以,他睡了多久?
阿走扯開病患服發現身上沒有疤痕和紗布,因此阿走想自己應該沒有睡很久。於是,他便安心的下床一靠著牆,眺望著沒有白雲的蒼空。
雖然阿走很想離開病房到外面走道,但是隔壁床的白人說了有人拜託他轉達一句話,『給我乖乖待在病房裡』,自知理虧的阿走只好聳肩無奈地乖乖待在病房。
他剛剛直接倒下大概給了榊和哈維爾很大的驚嚇,在哈維爾暴怒前待在病房才是最好的選擇。
離開日本已經過了八年,曾經的他最害怕的人是發飆的灰二,現在的他最害怕的人是暴怒的哈維爾。
想到這阿走不禁心想,他是不是注定和管理教練相剋,怎麼最害怕的都是教練呢?
放在床頭櫃的鳳梨手機螢幕一片黯淡,阿走想要得知今天的日期或是上SNS看隊友的智障日常都不行。
好無聊。
阿走什麼也沒有想,就只能盯著遠方的景色。
從病房外眺望出去是車水馬龍的都市,更遠是沒有盡頭的山巒。阿走不禁心想,加州什麼時候有山了。
還是說專注於跑步的他從來沒有好好地停下腳步看一看這座城市?
他的病房所能看見的景色和很久以前從灰二的病房看出去的不同。
阿走也不是刻意要和灰二的病房做比較的,只是他唯一記得的病房就只有灰二的病房而已。
清瀨灰二。
阿走不記得他是甚麼時候遺忘掉如何稱呼名字的,時間久了所有的記憶就像雨天一般模糊不清,現在仔細想想這幾年通話似乎也都只有說『生日快樂』而已。
阿走忘記了自己是多久以前離開對方身邊的。
六年?還是七年?
阿走沒有刻意去遺忘待在日本的時光,倒不如說和灰二待在一起的那幾年是他最珍貴的回憶。
不想忘記,但是就是想不起來。
「清瀨如果看到我現在的樣子會不會生氣?」
急促的腳步聲從門外傳來,聽著越來越近的腳步聲,阿走猜想這麼急促的腳步聲大約又是護理師或是榊,「你……」隨著轉身胃傳來一陣鈍鈍的疼痛感,當他跌入一個溫暖的懷抱的瞬間,還來不及思考自己的胃倒底怎麼了,陌生的氣息以及熟悉的溫暖讓阿走發覺自己猜錯了。
「我會生氣。」
思念著的聲音聽起來是在生氣,可是語句間的顫抖出賣了聲音的主人。
「你為什麼要把自己搞成這樣?」
「我說我不是故意的的話,你會相信我嗎?」
「我不信……」
阿走緩慢地閉上眼,有些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他轉身把手向後撫上了那人微微顫抖的臉龐。
「沒事的,不是什麼嚴重的病。」他說的很溫柔,彷彿住院的人不是他一樣,「我真的不是故意要住院的。」
「騙人。」
過了好一會兒,阿走才聽到了那三個字。
「對不起。」
這句對不起令人摸不著頭緒,不知道是在為沒有在他醒來前趕到,抑或是為了八年前把自己硬生生地丟在美國。
這一句道歉在兩人之間顯得多餘又微妙,唯有對方的擔憂從溫柔的懷抱透出讓阿走知道這次他是真的怕了。
阿走嘆氣,不用猜也知道為什麼對方會那麼害怕。
「沒事的,清瀨。」
或許是因為詫異對方的到來,或著是因為掙脫令人懷念又貪戀的溫暖,所以他並未察覺環抱住自己的人輕輕地顫抖了一下,臉上淒涼的笑容跟分離前一樣溫柔,只是比記憶中的笑顏多了幾道皺紋。
望著皺紋,一時之間他竟忘記了自己身處於醫院之中,時間的洪流也將兩人無情地分開了八年,彷彿所有一切都沒有改變,只不過是個來加州比賽、隔天就要回東京的夏日般。
兩人都從彼此的眼中望見自己的倒影,眼神之中透出的想念以及思慕好似摩斯密碼可以解開又解不開。
於是他沒有回答,他也沒有繼續往下說。
然而,就跟一同度過的無盡的夏日一樣,他們之間總是會有一方因為不捨而退讓,今天也是那無盡的夏日之一,其中一人望著對方眼角的皺紋,心疼地撫了上去,「你老了。」
「你也是。」
他還是再次被摟進了對方的懷中道,「你以為我會這麼說嗎?」
「嗯?」
「三十五歲過了才算中年。」
「……所以?」
「你才老了。」
「……好喔。」對方長呼了一口氣候眨眼輕道,「所以呢?阿走,你想表示什麼?」
聽著對方無奈又縱容的語調,他想,阿走想對方還是那個他所認識的灰二,奧運比完就辭職把他留在匈牙利的混蛋教練。
「生日快樂。」他說,「抱歉我遲到了一天,清瀨。」
不知道自己在對方內心被罵混蛋教練的灰二愣了一下後噗哈哈哈地輕笑出聲,搞得第二床的病患好奇地探頭看了一眼三床的亞洲病友。
「笑、笑什麼啊!」
「沒什麼。」灰二嘴上這麼說,可是笑意還是昑在嘴角。
「謝謝。」
望著沒有底氣還是不服輸的臉,他想,灰二想對方還是他所認識的阿走,只是奧運比完就被留在匈牙利的那人已經不在了。
。最初的起跑點
準備站上跑道,阿走將防風用的白色外套褪下遞給灰二。
兩人曖昧的距離總是八卦記者大砲對準的目標。一般在外頭若是兩人距離太近,灰二總是會在內心把阿走的生日和電話號碼給背過一遍來當作倒退走的步伐。
一步,生日,兩步,四月二十八日,三步……
然而今日,灰二沒有拉開距離,近的只要阿走願意就可以輕吻上對方的唇瓣。一個不小心隨時可以吻上去的距離間可以聽見阿走的喘息聲,阿走眨了眨眼來不及細想為何灰二反常地沒有倒退四步,視線前方的褐色雙瞳中今日仍裝滿著身披國家代表服的自己,他只聽得見灰二為了讓他鎮定下來的耳語。
就跟他反常的沒有倒退一樣,此時的灰二口吻十分嚴肅,認真到和為了打氣的目標完全不符。
他說,「阿走,你願意跟我結婚嗎?」
「……你在說什麼啊。」阿走先是愣了一下,緊接著他笑說,「我都第二次參加奧運,早就不會緊張了。」
「灰二哥太擔心了。」
在灰二開口前,阿走牽住應該放掉的、冰冷的左手,宛如孩子似的泫然若泣地望著灰二。
他說,「我不願意。」
。 2034年 突如其來的一小時跑
1.
藏原走打算退役這件事情在圈內不是秘密。
去年重新奪回世界田徑錦標賽冠軍後,包含他的指導教練在內的眾人不只一次勸他,可同樣的阿走也不止一次婉拒了隊友和教練的慰留。
這樣來來回回的對話超過了上千次,鐵杵早就磨成了繡花針,整個隊伍早就放棄要挽留這一位來自日本的天才,暑假的最後一場比賽快要結束前,大家準備在荷蘭的地主賽後幫他辦一場盛大的送別。
隊伍內部確認引退後,藏原走在今年賽季結束後引退這件事砸得歐洲選手圈一個措手不及,來自歐陸其他隊伍的友人們得知了消息後,各自發揮了所有招數想要慰留阿走留在荷蘭,從重金禮聘再到老年安養福利,其中不乏以可愛的男女孩相親這樣的手段,和阿走感情不錯的年輕選手甚至說出了『跟我結婚,我求你不要走!』這樣的奇話。
也拜此所賜,阿走準備退役不再是歐洲選手圈的秘密,甚至弄得亞、美兩洲的現役選手和教練都知道了。
六月底,在美國加州的比賽上,新年才在仙台老家見過一面的榊浩介頂著剛下飛機毛躁的雞窩頭,毛毛躁躁的紅髮完美地詮釋了主人暴燥的心情。
「你是認真打算退役嗎?」
「比外頭的太陽還要真。」
「才半年不見,你也學會了開玩笑了。」
「榊才是,才半年不見,就已經不會嗆我了。」
「你是很想要我嗆你是不是?」
兩人隔著置物櫃你來我往的聊天,其他櫃子前的選手聽不懂用母語對話的兩人在聊什麼內容,紛紛秉持著八卦精神想要用Google翻譯來了解一下對話內容,幾個和阿走跟榊同台比過兩三次賽的選手用英語說著兩人大概又是在拌嘴的風涼話後,幾個的白人才悻悻然地放下準備就緒的手機。
「Hey, Kakeru!」和阿走所屬同一個實業團和教練的新進選手從更衣室門口呼喊,「It’s your turn, Haweal is waiting for you!」
「Ok, five more minute!」
榊挑眉瞧了一眼已經換好藍綠色制服的阿走,「你不出去啊?你不是在我前面的第三組?」
「我要出去啊。」
「那你還在找手機。」
把換下的衣服塞回從大學用至今的運動包,上面斗大的寬政大三個字不再刺著阿走的心頭。阿走在一片衣物海中撈著自己的手機,榊哦一聲脫下了綠色的襯衫,漫不經心地和阿走繼續聊天。
「真稀奇,你會在賽前打電話。」
「因為是生日。」
「你的生日不是在四……」榊話說了一半才想起了夏季已經邁入中葉,趕緊把話鋒一轉,「不過,你要跟誰慶祝也不甘我的事情啦!」阿走會記得生日的人也就那麼幾個,唯一會讓阿走為了時差而打越洋電話也只有那麼一個。
分開了八年就再也沒有見過兩人同框合影,但是思念並沒有隨著太平洋以及時間消散成雨珠,阿走終究還是沒能忘記將他給遺留在匈牙利那個十分殘忍的男人。
都已經三十了還是個蠢蛋。榊想。
阿走只顧著找手機翻聯絡人,並沒有留意到榊的體貼。隨著科技以及網際網路的發達,他已經好多年沒有打越洋電話了。
「你不繼續慰留我了?」
「我慰留有用啊。」
「其實沒有。」
「那我慰留個毛線球。」榊抽了抽眼角十分無語,「同學,我們都是中年人了,拜託像個中年人一點好嗎?」
「這句話我還給你,都已經三十了還是很喜歡嗆我。」阿走毫不留情地說,「然後三十五歲才算中年好嗎?」
「你開心就好。」
榊懟完一句話後才開始從行李中挖掘他的隊服,準備把內衣換成赤色的體育服,而另一邊的阿走總算找到他的聯絡人了。
「我說,阿走。」
「幹嘛?」正在組織語言的阿走有些不滿好友打斷他的思緒,口氣有點不善,「有話快說,我要出去預備了。」
他只有五分……噢,他現在只剩下四分鐘打電話,還不包含跑出去報到的時間。
遲到的話,哈維爾應該會看在他要退役的份上不開罵吧?
「清瀨同意了?」
阿走沒有想到榊會突然提起灰二的名字,一個手抖讓阿走按下了通話鍵。
這下完蛋了。阿走覺得大事不妙,他還沒有想好要跟灰二說什麼。
他已經有很長的一段時間沒有聽到榊這樣叫灰二。
他有多長的時間沒有聽到榊再次提起這個名字,他就有多久沒有再見過灰二了。
「不,這和清瀨無關。」
久到他已經忘記藏原走都是叫清瀨灰二『灰二哥』了。
「這是我和哈維爾教練的決定。」
阿走重重地關上置物櫃,碰的好大一聲彷彿透露出他麻木的心情,恕不知阿走其實並沒有想太多,此時的他只想著聽到既熟悉又陌生的音調時該說些什麼。
生日快樂就好嗎?
可是他不想要這麼快就結束通話。
比起問「最近好嗎」,他更想問說:「有看見上周我比賽時倒追三棒,拿下接力的最佳選手嗎?」
有好多話阿走都想說出口卻又說不出扣。
不到三秒的時間內阿走想了很多,最後還是從最普通的問候開始。
先說好久不見,再說生日快樂。
如果可以,希望今年可以說出『我想你。』
想你家的枕頭,想你家的沙發,想你做的便當,想你做的宵夜。
想了好多關於你的一切,但阿走還是最想灰二本人的一切。
手機螢幕切換成數字的前幾秒鐘,阿走的世界歸於黑暗。
在意識完全墜落彼岸深淵前,阿走依稀聽見幫他接下電話的人故作鎮定的向遠在太平洋那一側的男人說道:
「你是清瀨吧?請你現在來加州一趟。」
2.
阿走看著窗外發呆,心中數著熟人的生日。
傑克是五月三十,哈利是二月十日,陳是六月二十八日,瑋陵是五月二十九,灰二哥是—--
醒來之後最先看到的是身著藍衣的男子,對方用彆腳的日文向要阿走等主治醫生過來。
距離在男子離開後已經過了一個小時了,一直待在病床上發呆也不是辦法,阿走起身翻了翻包包也只找到沒電的手機和不知道是誰放在包包裡的八卦雜誌,上面用全是用德文寫的讓阿走想要看懂也很難。
阿走只能夠從幾個認識的單字來推敲內容,畢竟他的主要練習場是從美國轉到荷蘭,他也只會英文和荷蘭文,用些簡單的德文打招呼已經是他的極限了。
隨著他站上了世界的舞台,這些天賦優異的選手也都學了些日語和他談天、拉近距離,阿走真心佩服會說法文和德文的朋友,可以同時開英德法三個頻道在賽後的宴會上聊天。
真不知道他們的腦袋和我的腦袋有什麼差別。阿走心想。
隨意地翻了翻雜誌,阿走初步在腦中整理好的消息有兩個,第一是他正在住院,病因不明;第二是他沒有參加到加州這一站的田徑賽。
所以,他睡了多久?
阿走扯開病患服發現身上沒有疤痕和紗布,因此阿走想自己應該沒有睡很久。於是,他便安心的下床一靠著牆,眺望著沒有白雲的蒼空。
雖然阿走很想離開病房到外面走道,但是隔壁床的白人說了有人拜託他轉達一句話,『給我乖乖待在病房裡』,自知理虧的阿走只好聳肩無奈地乖乖待在病房。
他剛剛直接倒下大概給了榊和哈維爾很大的驚嚇,在哈維爾暴怒前待在病房才是最好的選擇。
離開日本已經過了八年,曾經的他最害怕的人是發飆的灰二,現在的他最害怕的人是暴怒的哈維爾。
想到這阿走不禁心想,他是不是注定和管理教練相剋,怎麼最害怕的都是教練呢?
放在床頭櫃的鳳梨手機螢幕一片黯淡,阿走想要得知今天的日期或是上SNS看隊友的智障日常都不行。
好無聊。
阿走什麼也沒有想,就只能盯著遠方的景色。
從病房外眺望出去是車水馬龍的都市,更遠是沒有盡頭的山巒。阿走不禁心想,加州什麼時候有山了。
還是說專注於跑步的他從來沒有好好地停下腳步看一看這座城市?
他的病房所能看見的景色和很久以前從灰二的病房看出去的不同。
阿走也不是刻意要和灰二的病房做比較的,只是他唯一記得的病房就只有灰二的病房而已。
清瀨灰二。
阿走不記得他是甚麼時候遺忘掉如何稱呼名字的,時間久了所有的記憶就像雨天一般模糊不清,現在仔細想想這幾年通話似乎也都只有說『生日快樂』而已。
阿走忘記了自己是多久以前離開對方身邊的。
六年?還是七年?
阿走沒有刻意去遺忘待在日本的時光,倒不如說和灰二待在一起的那幾年是他最珍貴的回憶。
不想忘記,但是就是想不起來。
「清瀨如果看到我現在的樣子會不會生氣?」
急促的腳步聲從門外傳來,聽著越來越近的腳步聲,阿走猜想這麼急促的腳步聲大約又是護理師或是榊,「你……」隨著轉身胃傳來一陣鈍鈍的疼痛感,當他跌入一個溫暖的懷抱的瞬間,還來不及思考自己的胃倒底怎麼了,陌生的氣息以及熟悉的溫暖讓阿走發覺自己猜錯了。
「我會生氣。」
思念著的聲音聽起來是在生氣,可是語句間的顫抖出賣了聲音的主人。
「你為什麼要把自己搞成這樣?」
「我說我不是故意的的話,你會相信我嗎?」
「我不信……」
阿走緩慢地閉上眼,有些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他轉身把手向後撫上了那人微微顫抖的臉龐。
「沒事的,不是什麼嚴重的病。」他說的很溫柔,彷彿住院的人不是他一樣,「我真的不是故意要住院的。」
「騙人。」
過了好一會兒,阿走才聽到了那三個字。
「對不起。」
這句對不起令人摸不著頭緒,不知道是在為沒有在他醒來前趕到,抑或是為了八年前把自己硬生生地丟在美國。
這一句道歉在兩人之間顯得多餘又微妙,唯有對方的擔憂從溫柔的懷抱透出讓阿走知道這次他是真的怕了。
阿走嘆氣,不用猜也知道為什麼對方會那麼害怕。
「沒事的,清瀨。」
或許是因為詫異對方的到來,或著是因為掙脫令人懷念又貪戀的溫暖,所以他並未察覺環抱住自己的人輕輕地顫抖了一下,臉上淒涼的笑容跟分離前一樣溫柔,只是比記憶中的笑顏多了幾道皺紋。
望著皺紋,一時之間他竟忘記了自己身處於醫院之中,時間的洪流也將兩人無情地分開了八年,彷彿所有一切都沒有改變,只不過是個來加州比賽、隔天就要回東京的夏日般。
兩人都從彼此的眼中望見自己的倒影,眼神之中透出的想念以及思慕好似摩斯密碼可以解開又解不開。
於是他沒有回答,他也沒有繼續往下說。
然而,就跟一同度過的無盡的夏日一樣,他們之間總是會有一方因為不捨而退讓,今天也是那無盡的夏日之一,其中一人望著對方眼角的皺紋,心疼地撫了上去,「你老了。」
「你也是。」
他還是再次被摟進了對方的懷中道,「你以為我會這麼說嗎?」
「嗯?」
「三十五歲過了才算中年。」
「……所以?」
「你才老了。」
「……好喔。」對方長呼了一口氣候眨眼輕道,「所以呢?阿走,你想表示什麼?」
聽著對方無奈又縱容的語調,他想,阿走想對方還是那個他所認識的灰二,奧運比完就辭職把他留在匈牙利的混蛋教練。
「生日快樂。」他說,「抱歉我遲到了一天,清瀨。」
不知道自己在對方內心被罵混蛋教練的灰二愣了一下後噗哈哈哈地輕笑出聲,搞得第二床的病患好奇地探頭看了一眼三床的亞洲病友。
「笑、笑什麼啊!」
「沒什麼。」灰二嘴上這麼說,可是笑意還是昑在嘴角。
「謝謝。」
望著沒有底氣還是不服輸的臉,他想,灰二想對方還是他所認識的阿走,只是奧運比完就被留在匈牙利的那人已經不在了。